割爱

下午四点左右,天色渐晚,刺骨的风从弄堂里吹来,一只白色的塑料袋激烈地抖动着身子,猛然飞到高处。我蜷缩着身子,灰白的胡须紧贴着我的两颊,盖在塑料尼龙袋的石块也翻了身,没了石块的那一角扭来扭去,拼了命地想挣脱,连着附近的书也挪了位置。

是时候收摊了。

我刚有这样念头,我便看见了一个熟面孔。

我忙起身,向我这位老顾客问好。

“嘿,先生来了啊,你要是再晚个几分钟,可就要见不着我了。”

“老吴,你这可有《寒石》?”

杨先生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,看他急迫的样子,我也不好再多寒暄,直说没有。

杨先生的眼睛暗淡了许多。

“这样啊,那真是可惜了。”

“杨先生,我记得你家中藏书有一本《寒石》啊。”

“送人了。”

“送人了?”我不解。

“是我一个学生。在我家做功课的时候,我给他看了我的藏书。当时他见到这本《寒石》,兴奋地跟我讲他外公也有这本,是1995年出版,已经近乎绝版。后来因家中失火,好多物件都被焚毁,那本书也在其列。他外公此后常常懊恼,对此事耿耿于怀。我学生希望我能把这本书卖给他,了了外公的心结。”

“所以你卖了想让那老爷子高兴?”我逐渐明白了杨先生的用意。

“我没卖,我送他了。当时我只顾着读书人的高洁作风,算是割爱了。”

“想来你是后悔了。”我知道杨先生爱书如命,他应该要心疼一阵子了喽。

“是啊,我送完就后悔了,这本也是我的最爱,我在12年前第一次登上讲台的时候,我的同窗送了我这本《寒石》,他说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选择这份职业时的初衷,石头是寒的,人心是热的,绝对要对得起自己的人生。现在想来,我也要遗憾一辈子了。”

我终于开怀大笑起来,一边笑着一边说:“杨先生,你知道吗,一个卖旧书的最爱的就是给每本旧书编故事了,你这个故事不错,这样你明日再来吧,我说什么也要收来《寒石》给你。“

“罢了,你从人家收来,那也不是我那本了,唯一对我有意义的已经被我送出去了。”想通的杨先生释怀了,已经不再执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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